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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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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殷文!”

穆清華失聲驚呼,搶上去扶住他:“你怎麽樣?”

是她疏忽了,對手畢竟是身為陰陽教右護法的星魂,就算是這個男人,也不可能再如此劇烈的激鬥中全無損傷。

“你傷得如何?”

“……我沒事。”

殷文不動聲色地掙開她的手臂,隨手拭凈嘴角血痕,手腕輕輕一振,一道裂縫沿著刀脊蔓延開,布滿整面刀身。

他低低嘆了口氣:陰陽教的聚氣成刃果然非同小可,強行接下星魂這麽多招,即便是精鐵鑄成的長刀也承受不住,就此毀了吧?

他隨手將斷刃丟在地上,挺直了腰背:“我們走吧。”繼而不再理會那個淚盈於睫的美麗女子,當先向密道走去。

在他放手的瞬間,穆清華眼睫微眨,意識到這個男人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距離,幾乎沁出淚水。

然而畢竟在淩氏浸潤了這些年,她也知道此刻不是糾纏這些小節的地方,按捺下所有覆雜酸楚的心緒,跟在他身後埋頭疾走。

這條密道是從廢棄的地底河道改建而來,兩壁以黑曜石板加固,刻繪出連綿繁覆的星圖,以深海魚龍頂的長明珠鑲嵌,星辰軌道則以銀粉塗繪,在瑩潤珠光下星點閃爍。

穆清華自走入密道後就一直繃緊心神,只是出乎意料,這一路上連半點埋伏也沒遇見,安靜的仿佛與世隔絕。

她走了一會兒,終於忍不住,輕聲問道:“這裏……怎麽都看不見陰陽教的人?”

“……這裏多半是通往陰陽教的重要禁地,尋常弟子應該不能靠近。何況地道狹窄,反而不好設伏,倒不如讓人馬在密道出口埋伏,如果我們急於奔逃,就會正好落入陷阱。”

殷文頭也不回地解釋,腳步卻絲毫不緩。

穆清華聽著出了一身冷汗:“那……我們現在的境地豈不是很危險?”

這一回殷文沒有答話,只是眉頭深深皺起,擰成一個疙瘩。

和林皓夜分開已經有好幾個時辰,不知道她那邊是如何情形。自己這邊除了星魂沒有遇到更多伏擊,原因應該是陰陽教把大半人馬抽去對付那個女子,才無暇顧及自己和穆清華。

夜兒……

他在心底默默念誦這個名字,眼前不自覺浮現出那個如白薔薇一般的女子身影,手指用力糾結在一起,捏得指節青白。

珠光映照在黑曜石壁上,流轉出朦朧的清幽霧氣,彌漫在狹長甬道中。他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,腳步踩在青石板上,發出有規律的輕響,一下又一下,周而覆始,很容易把人的思緒帶入對過往的回憶中。

穆清華的視線微微朦朧,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如油畫畫卷般寧靜幽美的校園中。她和身邊男子漫步在柳蔭河畔,每一天都是如此美好,宛如夢境……

手腕突然一緊,把她沈浸入美好幻境中的意識硬生生拉了回來。她定睛一看,不由嚇出一身冷汗——

在她身前幾步遠的地方就是甬道盡頭,一條寬約三丈的深淵橫亙其間,生生切斷了通路。一眼望下去,深淵中彌漫著朦朧的白色霧氣,判斷不出深淺。但可以想象,如果剛才不是殷文及時拉住她,她必然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掉入深淵中,屍骨無存。

通道兩端石壁上釘著一條碗口粗的鐵索,橫拖在深淵上,是越過甬道的唯一通路。

鐵索盡頭站著一個窈窕身影,一身紅衣烈艷如火,在這光線暗淡的地底石道中更加映襯的容光艷麗,難描難畫。

穆清華楞了楞,脫口道:“水月聞音小姐?”

“好久不見了清華小姐,還有……”她的目光移到殷文臉上,凝住了三秒鐘,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:“……殷文主管。”

穆清華想說什麽,卻被殷文攔住。他上前一步,側臉沈浸在瑩潤珠光中,宛如浮凸深邃的大理石雕像。

“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他冷冷開口。

水月聞音微微側頭,金發下露出小巧圓潤的瑩白耳垂,各戴了一串紅寶耳墜,在幽黯石道中搖曳生輝。

“那你又怎麽會在這兒?”

她揚起下頷,故作挑釁地反問。

殷文沈默片刻,不再理會她,徑直要踏上鐵索。

水月聞音目光一沈,揚聲喝道:“給我站住!”

殷文停住腳步,冷冷擡眸:“還有什麽事?”

“你這次來……還是為了要殺我姐姐嗎?”

她壓低聲音,聲線冷戾中透出一股凜冽殺意。

殷文眸光黯沈,語調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:“這與你無關。”

“與我無關?那是我親姐姐!”

被他冷硬無波的語氣徹底激起怒氣,水月聞音擡高語調,嬌喝道:“我真是後悔當年不該把你救回索菲爾,我姐姐沒有說錯,我就是救回來一頭狼!”

穆清華聽她罵的惡毒,不由微蹙細眉:“水月聞音小姐,請你註意你的措辭。”

水月聞音原本全副註意都在殷文身上,聽她開口,才不屑地掃了她一眼:“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淩氏助理,這裏沒你說話的份!”

穆清華涵養再好,聽她這樣口無遮攔,也不由動了怒氣。然而殷文踏上一步,擋在她身前:“你到底想如何?”

“我只是想知道,你為何這樣痛恨我姐姐,非要殺之而後快?”

水月聞音恢覆到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,瑩白如玉的纖手撫摩著石壁,珠光映照下,眼波幾欲流動:“包括你之前殺的那六名女子,到底是為了什麽緣故?”

穆清華心頭一跳,下意識望向殷文。男人閉上眼,似是被她說中心頭最痛處,面部肌肉不易察覺地微微抽搐,嘴唇緊緊繃成一條直線。

“其實你不說,我也知道……”

水月聞音語音嬌脆,在石壁上濺起微微的回聲:“你要殺的根本不是我姐姐,也不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女子,她們只是碰巧倒黴罷了……”

她這話是什麽意思?

穆清華被她意向不明的話弄得一陣茫然,擡頭看看殷文,再看看水月聞音,只感覺有一種奇怪的氛圍籠罩住這兩個人,根本無從插口。

水月聞音全然將她當成空氣,一雙明眸只是盯在殷文身上,有奇異的流光在瞳中轉動:“……你憎恨的並不是她們。你要殺她們,只是因為……她們是妲己在今世的九分身之一,不是嗎?”

她說……什麽?

聽她突然提及那個上古神話中的妖姬名字,穆清華完全怔楞住了,只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一個漫無邊際的夢境,所見所聞均是光怪陸離,虛實難辨。

“你和她們無怨無仇,從未相識,卻憎恨到要讓她們死後也不能沖入輪回,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嗎?”

水月聞音笑靨甜美,然而那笑容中卻帶著一絲冷戾殘酷的意味。

殷文霍地睜開眼,聲線冷硬:“你還知道多少,繼續說下去吧。”

“其實牧野之戰是千餘年前的事,即便是妲己轉世,連天庭、地府都不曾過問,凡夫俗子怎會知曉?又怎會有閑心插手其中?”

水月聞音撥弄著紅寶耳墜,明眸微微瞇起,仿佛是受不住通道內幽黯的光線。然而殷文卻知道,這是她殺心大起的表現——

“那是因為,這個兇手早在三千年前就已對妲己深惡痛絕,不僅如此,他還把這種恨意帶入輪回,即便經歷轉世,也未曾釋懷半分。”

說到這裏,她故意頓了幾秒鐘,目光盈盈轉向穆清華,嬌聲笑道:“清華小姐,你可知這個男人為何要叫‘殷文’?”

穆清華微微一顫,回想起多年前在學園相遇時,自己一向都以英文名“伊凡”稱呼他,從未知曉他的中文名為何,更不知道他為何要在多年後給自己取名為“殷文”。

她不覺轉頭看向殷文,不知是不是光線的緣故,他的臉色顯得慘白如紙,半分血色也無。

“所謂‘殷文’,其實根本不是他的真名……準確說來,我是否應該稱呼你一聲——殷太師,聞仲?”

這一句話說出,穆清華如遭雷擊,渾身都定在那兒動彈不得,連擡一擡手指的力氣都沒有——

殷太師……聞仲?!

她說的人……是殷文嗎?

她僵硬著轉過頭,那個男人仍是神色冷硬,宛如冰雕,仿佛那樣石破天驚的隱秘揭露對他沒有絲毫影響。

然而如果林皓夜在場,就能看出他眼中像是蒙了一層陰翳,仿佛有看不見的洶湧暗流在冰封之下噴薄欲出。

殷太師……

聞仲……

這就是他憎恨到要殺了那些女子的原因?這就是他寧願自汙其身也要留在索菲爾的理由?

怎麽會這樣?!

穆清華心亂如麻,耳聽得水月聞音緩緩續道:“……你痛恨那些女子,痛恨到要徹底毀滅她們的靈魂,只因為你就是當年的聞仲轉世,我可有說錯?”

殷文微垂下頭,半張臉沈浸在發絲陰翳下,看不清神情如何,只有低沈話音一字一頓傳出:“……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?”

“如果我一直不知情,你打算瞞我多久?”

女子噙著一絲冷笑,眼中陡然有詭異的光亮灼灼燃燒:“你痛恨的根本不是我姐姐,而是星盤上註定的命軌——命中註定我姐姐是妲己轉世的九分身之一,所以你不得不與她生而為死敵,是不是這樣?”

是這樣嗎……

回想起這些年在索菲爾的勾心鬥角、生死一線,以及當日在囚室中所受的酷刑折辱,殷文忍不住泛起一個冷嘲笑意——

即便沒有轉世前那段刻骨仇恨橫亙其中,以他的脾性也不可能繼續容忍留在索菲爾和水月聆音麾下從事。

殺戮、血腥、陰謀……這些年周旋於豺狼蛇蠍之間,一邊做著違心之事,一邊不動聲色地削弱平衡各方勢力,他早已厭倦這一切。

所以金新月一戰中,當水月聆音故意將他調入必死絕境、並拖延各方物資補給時,不是不知道這個女人的險惡用心,只是……他真的已經累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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